難……是為了除夕夜他的那句“暫代保,等回來再交還”?
而她,現(xiàn)在想必正在嘲笑他的愚蠢,正帶著他給予她的那份——金玉般的——真心的證明,遙遙地渡過了萬里河山,意氣風發(fā)地踏蘇州的城門。
更讓昭不能容忍的是,他心底的那份渴望和向往一直被埋得那樣的深,時間之久,連他自己都已經(jīng)將其遺忘,現(xiàn)在他居然被那個女孩兒重新激起了這份渴望:他居然愚蠢到再一次打開了真心,他居然相信了她!還連帶著把她也放在了心上。
蕭思也沒來稟報溫顏二人帶走的是兩個公主。昭甚至疑心是他們三個合起伙來欺瞞了他。他怒火中燒,教把蕭思單獨關押、掬刑審問,又傳令去,教南方各地邊防留意那一行四人。
“那兩個南朝公主……她們上是否攜了——”
他在軼青面前緩緩蹲,拽著她的上臂把她讓她跪直。她因痛而微微顰眉。他手上松了力,目光卻緊盯著她的睛。
會守著除夕夜的諾言,即便被蹄踐踏,也要把玉雕還給他。
他心稍安。
公主又不會紡織,她為何偏偏帶上她們?公主能成什么民女不到的事?這才暗罵自己胡涂,真是令智昏,偷雞不成反蝕把米——若只是漏算淑夫人偷傳的家書里暗藏玄機也就罷了,他偏偏輕信了姓溫的,讓她輕易去了五胡城;這樣一來,非但他對錦綾院的設計沒成,還讓人帶了北朝機密。
他帶著幾個家仆連夜快飛騎,輕裝簡從不停蹄,兩日的行程縮短至五個多時辰,次日晌午便追到了五胡城。一問南北城門的守將才知,兩個貌的女果然于十日前就南了;但兩個男卻并未南,今早才被北城門守將攔住,就在個把時辰前從南門了城。北門守將說,其中一個錦官手上拿著一塊玉。
見到她在亂蹄拼命地尋找那塊玉時,他心不禁又是一顫。她當時并沒有瞧見他的到來,并且命在旦夕,但她卻仍舊那樣執(zhí)著地去保護那塊玉。
昭不知該如何權衡這兩組自相矛盾的事實。
會為了錦綾院其余的人,放棄南歸的機會。
昭忽然住了。那個問題的答案他早就知曉了:兩個公主上當然攜帶了北朝的軍事機密。但他不想知他將之放在心上的這個女孩兒能否通過他的服從測試。昭直覺,為了黍離里那兩條命,她會向他說謊;她會說,兩個公主上并未攜帶任何機密。
“你……你為什么沒與她們一同南?”
他合了合,轉而問了另一個問題。
但同時,他也忽然意識到:如果她對他和盤托黍離的謀反,那么她便不是那個他認識的那個溫軼青了。
他認識的那個她,會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兒,獻視若珍寶的香。
這倒讓昭一愣。她為何沒一同南?她又是于什么心思把那塊玉留了來,沒與令牌一起交給兩個公主?
“我如果走了,只怕要牽連錦綾院一眾人等
他既見識了她的背叛,卻又見識了她的赤誠。
會冒著生命危險,保兩個對她毫無利益的南朝公主。
臨行前那晚——就在蕭思來看她之前——因為恐懼女的份即將被揭穿,軼青確實考慮過南逃,但——
但,相較于對他的計劃的影響,更讓昭憤怒的是溫與蕭對他的欺騙和背叛。像他的母親一樣,他們利用他的,一次一次地欺騙、叛離他。年幼時,在他母親那里,他每一次對她付的真心、每一次對她敞開的懷抱,都會被她毫不留、毫無猶豫地踐踏傷害,甚至幾次三番險些被她置于死地。后來的殘酷政斗里,若非他長大、變,他早就死了上百回?,F(xiàn)在,那個女孩兒居然敢利用他心底最深埋藏的渴求與向往來欺騙他——騙他以為她是在真正關心他,是真心“無論如何都要為北院王什么”。
玉兔西斜,冬夜凄寒。昭望著錦綾院跪了一院的人,慢慢地思索,拇指和指緩緩捻一個個圈。一切好在為時未晚。即便兩個公主追不回來,他的軍事規(guī)劃依舊可以變動,殺南啟一個措手不及。至于彈壓漢化的事……此次淑夫人通過錦綾院傳信事成,他若不重罰,或許黍離還會被放縱得更加大膽;即便那位淑夫人就此收手,他也可以讓洪振栽贓錦綾院與黍離密謀造反——加之罪,何患無辭?在諸漠北宗王與上京漢臣里,依舊是他對其格外開恩的漢人冥頑不靈、恩將仇報,漢化依舊與謀反掛鉤。至于燒不燒錦綾院、錦綾院之人日后如何置,最后還是由他說了算。
或許連昭自己都沒意識到:他仍舊在緊緊地抓尋著任何可能證明他沒有完全被他人遺棄的證據(jù)。他祈望借此向自己作證:他也能得到某個人的一份真心,哪怕這份真心并不是完整的……他祈望能向他自己證明——這世上還是會有人,在無關權力利益、無關份地位的況,真心誠意地把他作為一個人來在乎的。